[古典武俠] 拍案惊奇——闻人生野战翠浮庵静观尼昼锦黄沙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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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云∶
酒不醉人人自醉,色不迷人人自迷。
不是三生应判与,直须慧剑断邪思。
话说世间齐眉结发,多是三生分定,尽有那挥金霍玉,百计士方图谋成就的,到底却捉个空。
有那一贫如洗,家徒四壁,似司马相如的,分定时,不要说寻媒下聘与那见面交谈的,便是殊俗异类,素昧平生,意想所不到的,却得成了配偶。
自古道∶“因缘本是前生定,曾向蟠桃会里来”。
见得此一事,非同小可。
看从古至今,有那昆仑奴、黄衫客、许虞侯,那一班惊天动地的好汉,也为从险阻艰难中成全了几对儿夫妇,直教万古流传。
奈何平人见个美貌女子,便待偷鸡吊狗,滚熟了又妄想永远做夫妻。
奇奇怪怪,用尽机谋,讨得些寡便宜,枉沾辱人家门风。
直到弄将出来,十个又个死无葬身之地。
说话的,依你如此说,怎么今世上也有偷欢的倒成了正果?
也有奸骗的,到底无事,怎见得便个个死于非命?
看官听说,你却不知,一饮一啄,莫非前定。
夫妻自不必说,就是些闲花野草,也是前世的缘分。
假如偷欢的,成了正果,前缘凑着,自然配合,奸骗的保身没事,前缘偿了,便可收心。
为此也有这一辈,自与那痴迷不转头送了性命的不同。
如今且说一个男假为女,奸骗亡身的故事。
苏州府城有一豪家庄院,甚是广阔。
庄侧有一尼庵,名曰功德庵,也就是豪家所造。
庵里有五个后生尼姑,其中有一个出色的,姓王,乃云游而来的,又美丽,又风月,年可二十来岁。
是他年纪最小,却是豪家主意,推他做个庵主。
原来那王尼有一身显著的本事∶
第一件一张花嘴,数黄道白,指东话西,专一在官宦人家打住,那女眷们没一个不被他哄得投机的。
第二件,一付温存情性,善能体察人情,随机应变的帮衬。
第三件,一手好手艺,又会写作,又会刺绣,那些大户的女眷,也有请他家里来教的,也有到地庵里就教的,又不时有那来求子的,来做道场保禳灾、侮的,他又去富贵人家及乡村妇女诱约到庵中作会。
庵里有净室十七间,各铺床褥裳忱,要留宿的极便。
所以他庵中没一日没女眷来往。
或在庵过夜,或几日停留。又有一辈妇女,赴庵一次过,再不肯来了的。
至于男人,一个不敢上门见面。
因有豪家出告示,禁止游客闲人。
就是豪家妻女在内,夫男也别嫌疑,恐怕罪过,不敢轻来打搅。
所以女人越来得多了。
话休絮烦,有个常州理刑随着察院巡历,查盘苏州府的,姓袁,因查盘公署,就在察院相近不便,亦且天气炎热,要个宽敞所在歇足。
县间借得豪家庄院,送理刑去住在里头。
一日将晚,理刑在院中闲步,见有一小楼极高,可以四望。
随步登楼,见楼中尘积,蛛网蔽户,是个久无人登的所在。
理刑喜他微风远至,心要纳凉,不觉迁延,伫立许久。
遥望侧边,对着也是一座小楼,楼中有三五个少年女娘,与一个美貌尼姑,嘻笑玩耍。
理刑侧躲过身子,不便那边看见,偷眼在窗里张时,见尼姑与那些女娘或是搂抱一会,或是勾肩搭背,偎脸接唇一会。
理刑看了半饷,摇着头道∶
“好生作怪!若是女尼,缘何作此等情状?事有可疑。”
于是把放在心里。
次日,唤皂隶来问道∶“此间左侧有个庵是甚么用?”
皂隶道∶“是某爷家功德用。”
理刑道∶“还有男僧在内?女僧在内?”皂隶道∶“只有女僧五人。”
理刑道∶“可有香客与男僧来往么?”皂隶道∶“因是女僧在内,有某爷家做主,男人等闲也不敢进门,何况男僧?多是乡宦人家女眷们往来,这是日日不绝的。”
理刑心疑不定,恰好知县来参。理刑把昨晚所见与知县说了。
知县分付兵快,随着理刑,抬到尼庵前来,把前后密密地围住。
理刑亲自进庵来,众尼、慌忙接着。理刑看时,有四个尼姑,昨日眼中所见的,却不在内。
问道∶“我闻说这庵中有五个尼姑,缘何少了一个?”
四尼道∶“庵主偶出。”理刑道∶“你庵中有座小楼,从那里上去的?”
众尼支吾道∶“庵中是几间房子,不曾有甚么楼。”
理刑道∶“胡说!”
领了人,各处看一遍,众尼卧房多看过,果然不见有楼。
理刑道∶“又来作怪!”
就唤一个尼姑,另到一个所在,故意把闲话问了一会,带了开去,却叫带上这三个来,发怒道∶“你们敢在吾面前说谎!方才这一个尼姑,已自招了。有楼在内,你们却怎说没有?这等奸诈可恶,缓存刑具来!”
众尼都慌了,得说出道∶“实有一楼,从房里床侧纸瑚门里进去就是。”
理刑道∶“既如此,缘何隐瞒我?”
众尼道∶“非敢隐瞒爷爷,实是还有几个乡宦家夫人小姐在内,所以不敢说。”
推官便叫众尼开了纸门,带了四、五个皂隶,弯弯曲曲,走将进去,方是胡梯。
听得楼上嘻笑之声,理刑站住,分付皂隶道∶“你们去看看,见有个尼姑在上面时,便与我拿下来!”
皂隶领旨,一拥上楼去。
见两个闺女三个妇人,与一个尼姑,正坐着饮酒。
见那几个公人蓦地上来,吃那一惊不小,四分五落的,却待躲避。
皂隶一齐动手,把那娇娇嫩嫩的一个尼姑,横拖倒拽,捉将下来,拽到当面,问了他卧房在那里,到里头一搜,搜出白绫汗巾十又条,皆有女子元红在上。
又有簿籍一本,开载明白,多是留宿妇女姓氏、日期,细注“某人是某日初至,某人是某人荐至。某女是元红,某女元系无红”,一一明白。
理刑一看,怒发冲冠,连四尼都拿了,带到衙门里来。
庵里一班女眷,见捉了众尼去,不知甚么事发,一齐出庵,雇轿各自回去了。
且说理刑到了衙门里,喝叫动起刑来。
坚称∶“身是尼僧,并无犯法。”
理刑又取稳婆进来,逐一验过,多是女身。
理刑没做理会处,思量道∶“若如此,这些汗巾簿籍,如何解说?”
唤稳婆密问道∶“难道毫无可疑?”
稳婆道∶“只有年小的这个尼姑,虽不见男形,却与女人有些两样。”
理刑猛想道∶“从来闻有缩阳之术,这一个有些两样,必是男身!我记得一法,可以破之。”
命取油涂其阴处,牵一条狗来舔食,那狗闻了油香,伸了长舌舔之不止。
原来狗舌最热,舔到十来舔,小尼热痒难煞,打一个寒噤,腾的一条棍子统出来,且是坚硬不倒,众尼与稳婆掩面不迭。
理刑怒极道∶“如此奸徒!死有馀辜。”
喝叫拖翻,重打四十,又夹一夹棍,教他从实供招来踪去迹。
得招道∶“身系本处游僧,自幼生相似女,从师在方上学得采战伸缩之术,可以夜度十女。
一向行白莲教,聚集妇女奸宿。
云游到此庵中,有众尼相爱留住。因而说出能会缩阳为女,便充做本庵庵主,多与那夫人小姐们来往。
来时诱至楼上同宿,人多不疑。
直到引动淫兴,调得情热,方放出肉具来,多不推辞。
也有刚正不肯的,有个淫咒迷了她,任从淫欲,事毕方解。
所以也有一宿过,再不来的。
其馀尽是两相情愿,指望永远取乐,不想被爷爷验出,甘死无辞。
方在供招,见豪家听了妻女之言,道是理刑拿了家用尼姑去,写书来嘱托讨饶。
理刑大怒,也不回书,竟把汗巾、簿籍,封了送去。
豪家见了羞郝无地。理刑乃判云∶
审得王某系三吴亡命优仆奸徒。倡白莲以惑黔苜,抹红粉以泅朱颜。教祖沙门,本是登岸和尚,娇藏金屋,改为入幕观音。拈玉笋合掌禅床,孰信为尼为尚?脱金莲展身绣榻,谁知是女是男?譬之鹳入凤巢,始合《关睢》之好;蛇游龙窟,岂无云雨之私!
明月本无心,照霜闺而寡居不寡∶清风原有意,入朱户而孤女不孤。废其居,火其书,方足以灭其迹∶剖其心,割其目,不足以尽其辜。
判毕,分付行刑的,百般用法摆布,备受惨酷。
那一个粉团也似的和尚,怎生熬得过?登时身死。
四尼各责三十,官卖为奴,庵基拆毁。
那小和尚尸首,抛在观音潭。
闻得这事的,都去看他。
见他阳物累垂,有七、八寸长,一似驴马的一般,尽皆掩口笑道∶“怪道内眷们喜欢他了!”
平日与他往来的人家内眷,闻得此僧事败,吊死了好几个。
这和尚奸骗了多年,却死无葬身之所。
若前此回头,自想道不是久长之计,改了念头,或是索性还了俗,娶个妻子,浑了一世,司不正应着看官们说的道“奸骗的也有没事”这句话了?
便是人到此时,得了些滋味,昧了心肝,直待至死方休。
所以凡人一走了这条路,鲜有不做出来的。
正是∶
善恶到头终有报,争来早与来迟!
这是男妆为女的了,而今有一个女妆为男,偷欢后得成正果的话。
洪熙年间,湖州府东门外有一儒家,姓杨,老儿亡故,一个妈妈同着小儿子并一个女儿过活。
那女儿年方一十二岁,一貌如花,且是聘明。
单从小的三好两歉,有些小病。老妈妈没一处不想到,要保佑他长大,随你甚么事也去做了。
忽一日,妈妈和女儿正在那里做绣作,见一个尼姑步将进来,妈妈欢喜接待。
原来那尼姑,是杭州翠浮庵的观主,与杨妈妈来往有年。
那雇姑也是个花嘴骗舌之人,平素贪些风月,庵里收拾下两个后生徒弟,多是通同与他做些不灵俐勾当的。
那时将了一包南枣,一瓶秋茶,一盘白果,一盘栗子,到杨妈妈家来探望。
叙了几句寒温,那尼姑看杨家女儿时,生得如何?
体态轻盈,丰姿旖旎。
白似梨花带雨,娇如桃瓣随风。
缓步轻移,裙拖下露两竿新笋。
含羞欲语,领缘上动一点朱樱。
直饶封涉不生心,便是鲁男须动念。
尼姑见了,问道∶“姑娘今年尊庚多少?”
妈妈答道∶“十二岁了,诸事倒多灵俐,有一件没奈何处,因他身子怯弱,动不动三病四痛,老身恨不得把身子替了他。为这一件上,常是受怕担忧。”
尼姑道∶“妈妈,可也曾许个愿心保禳保禳么?”
妈妈道∶“唉!那一件不做过?求神拜佛,许愿祷告,是不能脱身。不知是什么晦气星进了命,再也退不去!”
尼姑道∶“这多是命中带来的。请把姑娘八字与小尼推一推看。”
妈妈道∶“师父原来又会算命,一向不得知。”
便将女儿年月日时,对他说了。
尼姑做张做智,算了一回,说道∶“姑娘这命,不要在妈妈身伴便好。”
妈妈道∶“老身虽不舍得他离眼前,今要他病好,也说不得。除非过继到别家去,却又性急里没一个去处。”
尼姑道∶“姑娘可曾受聘了么?”
妈妈道∶“不曾。”
尼姑道∶“姑娘命中犯着孤辰,若许了人家时,这病一发了不得。除非这个着落,方合得姑娘贵造,自然寿命延长,身体旺相。是妈妈自然舍不得的,不好启齿。”
妈妈道∶“要保得没事时,随着那里去何妨?”
尼姑道∶“妈妈若割舍得下时,将姑娘送在佛门做个世外之人,消灾增福,此为上着。”
妈妈道∶“师父所言甚好,这是佛天面上功德。我虽是不忍抛撇。譬如多病多痛死了,没奈何走了这一着罢。也是前世有缘,得与师父熟。徜若不弃,便送小女与师父做个徒弟。”
尼姑道∶“姑娘是一点福星,若在小庵,佛面上也增多少光辉,实是万分之幸。是小尼怎做得姑娘的师父?”
妈妈道∶“休凭地说!要师父抬举他一分,老身也放心得下。”
尼姑道∶“妈妈说那里话?姑娘是何等之人,小尼敢怠慢他!小庵虽则贫寒,靠着施主们看顾,身衣口食,不致淡泊,妈妈不必挂心。”
妈妈道∶“凭地待选个日子,送到庵便了。”
妈妈一头看历日,一头不觉簌簌的掉泪。
尼姑又劝慰了一番。
妈妈拣定日子,留尼姑在家,住了两日,雇船叫女儿随了尼姑出家。
母子两个抱头大哭一番女儿拜别了母亲,同尼姑来到庵里,与众尼相见了,拜了师父,择日与他剃发,取法名叫做静观。
自此杨家女儿便在翠浮庵做了尼姑,这多是杨妈妈没主意,有诗为证∶弱质虽然为病磨,无常何必便来拖?
等闲送上空门路,却便他年自择窝。
你道尼姑为甚拨缀杨妈妈叫女儿出家?原来他日常要做些不公不法的事,全要那几个后生标致徒弟做个牵头,引得人动。
他见杨家女儿十分颜色,又且妈妈要保扶他长成,有甚事不依了他?所以他将机就计,以推命做个入话,唆他把女儿送入空门,收他做了徒弟。
那时杨家女儿十二岁上,情窦未开,却也不以为意。
若是再大几年的,也抵死不从了。
自做了尼姑之后,侍常或同了师父,或自己一身到家来看母亲,一年也往来几次。
妈妈本是爱惜女儿的,在身边时节,身子略略有些不爽利,一分便认做十分,所以动不动,忧愁思虑。
离了身畔,便有些小病,却不在眼前,倒省了许多烦恼。
又且常见女儿到家,身子健旺。
女儿怕娘记挂,口里说旧病一些不发。
为此,那妈妈一发信道该是出家的人,也倒不十分悬念了。
话分两头。却说湖州黄沙巷里有一个秀才,复姓闻人,罩名一个嘉字,祖籍绍兴。
因公公在乌程处馆,超籍过来的。
面似潘安,才同子建,年十七岁。
堂上有四十岁的母亲,家贫床有妻室。
为他少年英俊,又且气质闲雅,风流潇洒,十分在行,朋友之中没一个不爱他敬他的,所以时常有人助他。
至于邀游宴饮,一发罢他不得。
凡是朋友们相聚,多以闻人生不在为歉。
一日,正是正月中旬天气,梅花盛发。
一个后生朋友,唤了一游船,拉了闻人生往杭州耍子,就便往西溪看悔花。
闻人生禀过了母亲同去,一日夜到了杭州。
那朋友道∶“我们且先往西溪,看了梅花,明日进去。”
便叫船家把船撑往西溪,不上个把时辰,到了。
舶船在岸,闻人生与那朋友,步行上岸,叫仆从们挑了酒盒,相挈而行。
约有半里多路,见一个松林,多是合抱不交的树,林中隐隐一座庵观,周围一带粉樯包里,向阳两扇八字樯门,门前一道溪水,甚是僻静。
两人走到庵门前闲看,那庵门掩着,里面却象有人窥视。
那朋友道∶“好个清幽庵院!我们扣门进去讨杯茶吃了去,如何?”
闻人生道∶“还是趁早去看梅花要紧,转来进去不迟。”
那朋友道∶“有理,有理。”
拽开脚步便去,顷刻间走到,两人看梅花时,但见∶烂银一片,碎玉千重。
幽馥袭和风,贾午异香还较逊。
素光映丽日,西子韵妆应不如。
绰约干能傲冰霜,参差影偏直风月。
骚人题咏安能尽,韵客杯盘何日休?
两人看了,闲玩了一回,便叫将酒盒来开怀畅饮。
天色看看晚来,酒已将尽,两人吃个半酣,取路回舟中来。
那时天已昏黑,要走路,也不及进庵中观看,急急下船,过了一夜。
次早,松木场上岸不题。
且说那个庵,正是翠浮庵,便是杨家女儿出家之处。
那时静观已是十六岁了,更长得仪容绝世,且是性格幽闲。
日常有些俗客往来,也有注目看她的,也有言三语四撩拨她的。
众尼便嘻笑趋陪,殷勤款送。
她淡淡相看,分毫不放在心上,闲常见众尼每干些勾尝,做不知。
闭门静坐,看些古书,写些诗句,再不轻易出来走动。
也是机缘凑泊,适才闻人生庵前闲看时,恰好静观偶然出来闲步,在门缝里窥看。
见那闻人生逸致翩翩,有出尘之态。
静观注目而视,看得仔细。
见闻人生去远了,恨不得赶上去饱看一回。
无聊无赖的得进房,心下想道∶
“世间有这般美少年,莫非天仙下降?人生一世,但得凭地一个,便把终身许他,岂不是一对好姻缘?奈我已堕入此中,这事休题了。”
叹口氨,噙着眼泪。正是∶
哑子漫尝黄柏味,难将苦口向人言。
看官听说,但凡出家人,必须四大俱空,自己念尽,死心塌地,做个佛门弟子,早夜修持,凡心一点不动,却才算得有功行。
若如今世上,小时凭着父母蛮做,动不动许在空门,那晓得起头易,到底难。
到得大来,得知了这些情欲滋味,就是强制得来,原非他本心所愿。
为此就有那不守分的,污秽了禅堂佛殿,正叫做“作福不如避罪”,奉劝世人再休把自己儿女送上这条路来。
闲话休题,却说闻人生自杭州归来,荏苒间又过了四个多月。
那年正是大比之年,闻人生已从道间取得头名,此时正是六月天气,却不甚热,打点束装上杭。
他有个姑姐在杭州关内黄主事家做孤孀,要去他庄上寻间清凉房舍,静坐几时。
看了出行的日子,已得朋友们资助了些盘缠,安顿了母亲,雇了航船,带了家僮阿四,携了书囊前往。
才出东门,正行之际,岸上一个小和尚说着湖州的话叫道∶“船是上杭州的么?”
船家道∶“正是,送一位科举相公上去的。”
和尚道∶“既如此,可带小僧一带,舟金依例奉上。”
船家道∶“师父,杭州去做甚么?”
和尚道∶“我出家在灵隐寺,今到俗家探亲,却要回去。”
船家道∶“要问舱里相公,我们不敢自主。”
见那阿四便钻出船头上来,嚷道∶“这不识时务小秃驴!我家官人正去乡试,要讨彩头,撞将你这一件秃光光不利市的物事来。去便去,不去时我把水兜豁上一顿水,替你洗洁净了那乱代头。”
你道怎地叫做“乱代头”?
昔人有嘲诮和尚说话道∶“此非治世之头,乃乱代之头也。”
盖为“乱”“卵”二字,音相近。
阿四见家主与朋友们戏虐,曾说过,故此学得这句话,骂那和尚。
和尚道∶“载不载,问一声也不冲撞了甚么?何消得如此嚷?”
闻人生在舱里听见,推窗看那和尚,且是生得清秀、娇嫩,甚觉可爱,又见说是灵隐寺的和尚,便想道∶“灵隐寺去处,山水最胜,我便带了这和尚去,与他做个相知往来,到那里做下处也好。”
慌忙出来喝住道∶“不要无理!乡里间的师父,殿要上杭时,便下船来做伴同去何妨?”
也是缘分该是如此,船家得了此话,便把船拢岸。
那和尚一见了闻人生,吃了一惊,一头下船,一头啾着闻人生顾看。
闻人生想道∶“我眼里也从不见这般一个美丽长老,容色绝似女人。若便是女身,岂非天姿国色?可惜是个和尚了。”
和他施礼罢,进舱里坐定。却值风顺,拽起片帆,船去如飞。
两个在舱中,各问姓名了毕,知是同乡,说着一样的乡语,一发投机。
闻人生见那和尚谈吐雅致,想道∶“不是个庸僧。”
见他一双媚眼,不住的把闻人生上下顾看。
天气暴暑,闻人生请他宽了上身罩衣,和尚道∶
“小僧生性不十分畏暑,相公请自便。”
看看天晚,吃了些夜饭,闻人生便让和尚洗澡,和尚推是不消。
闻人生洗了澡,已自困倦,搬倒头,寻睡了。阿四也往梢上去自睡。
那和尚见人睡静,方灭了火,解衣与闻人生同睡。
却自翻来复去,睡不安稳,叹氨。
见闻人生已睡熟,悄悄坐起来,伸手把他身上摸着。
不想正摸着他一件踊尖尖、硬笃笃的东西,捏了一把。
那时闻人生正醒来,伸个腰,那和尚流水放手,轻轻的睡了倒去。
闻人生却已知觉,想道∶“这和尚倒来惹骚!这般一个标致的,想是师父也不会饶他,倒是惯家了。我便兜他来男风一度也便得,如何肉在口边不吃?”
闻人生正是少年高兴的时节,便爬将过来与和尚做了一头,伸将手去摸时,和尚做一团儿睡着,不做声。
闻人生又摸去,见软团团两奶儿。闻人生想道∶“这小长老,又不肥胖,如何有这般一对好奶?”
再去摸他后庭时,那和尚却像惊怕的,流水翻转身来仰卧着。
闻人生却待从前面抄将过去,才下手却摸着了前面高檐檐似馒头般一团肉,却无阳物。
闻人生倒吃了一惊,道∶“这是怎么说?”
问他道∶“你实说,是甚么人?”
和尚道∶“相公,不要则声,我身实是女尼,因怕路上不便,假称男僧。”
闻人生道∶“这等一发有缘,放你不过了。”
不问事由,跳上身去。那女尼道∶“相公可怜小尼还是个女身,不曾破肉的,从容些则个。”
闻人生此时欲火正高,那里还管?挨开两股,径将阳物直捣。
无奈那尼姑含花未惯风和雨,怎当闻人生兴发忙施雨与风。
迁延再四,方没其身。
那女尼得蹙眉啭齿忍耐。
霎时云收雨散。闻人生道∶“小生无故得遇仙姑,知是睡里梦里?须道住止详细,好图后会。”
女尼便道∶“小尼非是别处人氏,就是湖州东门外杨家之女,为母亲所误,将我送入空门。今在西溪翠浮庵出家,法名静观,那里庵中也有来往的,都是些俗子村夫,没一个看得上眼。今年正月间,正在门首闲步,看见相公在门首站立,仪表非常,便觉神思不定,相幕已久。不想今日不期而会,得谐鱼水,正台夙愿,所以不敢推拒。非小尼之淫贱也。愿相公勿认做萍水相逢,须为我图个终身便好。”
闻人生道∶“尊翁尊堂还在否?”
静观道∶“父亲杨某,亡故已久,家中还有母亲与兄弟。昨日看母亲来,不想遇着相公。相公曾娶妻未?”
闻人生道∶“小生也未有室,今幸遇仙姑,年貌相尝,正堪作配。况是同郡儒门之女,岂可埋没于此?须商量个长久见识出来。”
静观道∶“我身已托于君,必无二心。但今日事体匆忙,一时未有良计。小庵离城不远,且是僻静清凉,相公可到我庵中作寓,早晚可以攻书,自有道者在外打斋,不烦薪水之费,亦且可以相聚。日后相个机会,再作区处。相公意下何如?”
闻人生道∶“如此甚好,恐同伴不容。”静观道∶“庵中只有一个师父,是四十以内之人。色上且是要紧,两个同伴多不上二十来年纪,她们俱不是清白之人。平日与人来往,尽在我眼里,那有及得你这样仪表?若见了你,定然相爱。你便结识了他们,以便就中取事。怕你不肯留,那有不留你之事?”
闻人生听罢,欢喜无限道∶“仙姑高见极明,既凭地,来早到松木场,连我家丁打发他随船回去。小生与仙姑同往便了。”
说了一回,两人攫抱有兴,再讲那欢娱起来。正是∶平生床解到花关,倏到花关骨尽寒。
此际本知真与梦,几回暗里抱头看。
事毕,听得晨鸡乱唱,静观恐怕被人知觉,连忙披衣起身。船家忙起来行船,阿四也起来服侍梳洗,吃早饭罢,赶早过了关。
阿四问道∶“那里歇船?好到黄家去问下处。”
闻人生道∶“不消得下处了。这小师父寺中有空房,我们竟到松木场上岸罢。”
船到松木场,说要到灵隐寺,雇了一个脚夫,将行李一担挑了,闻人生分付阿四道∶“你可随船回去,对安人说声,不消记念!我在这师父寺里看书。场毕,我自回来,也不须教人来讨信得。”
打发了,看他开了船,闻人生才与静观雇了两乘轿,抬到翠浮庵去。
另与脚夫说过,叫他跟来。
霎时到了,还了轿钱脚钱,静观引了闻人生进庵道∶“这位相公要在此做下处,过科举的。”
众尼看见,笑脸相迎。把闻人生看了又看,愈加欢爱。
殷殷勤勤的,陪过了茶,收拾一间洁净房子,安顿了行李。
吃过夜饭,洗了浴。少不得先是庵主起手快乐一宵。
此后这两个,你争我夺轮番伴宿。
静观恬然不来兜揽,让他们欢畅,众尼无不感激静观。
混了月馀,闻人生也自支持不过。他们又将人参汤、香寿饮、莲心、圆眼之类,调浆闻人生,无所不至。闻人生倒好受用。
不觉已是穿针过期,又值七月半盂兰盆大斋时节。
杭州年例,人家功果,点放河灯。
那日还是七月十二日,有一大户人家差人来庵里请师父们念经,做功果。
庵主应承了,众尼进来商议道∶“我们大家去做道场,十三到十五有三日停留。闻官人在此,须留一个相陪便好。是太便宜了他。”
见两尼,你也要住,我也要住,静观不做声。
庵主道∶“人家去做功果,自然推不得。不消说闻官人原是静观引来的,你两个讨他便宜多了,今日该着静观在此相陪,也是公道。”
众人道∶“师父处得有理。”静观暗地欢喜。众尼自去收拾法器经箱,连老道者多往人家去了。
静观送了出门,进来对闻人生道∶“此非久恋之所,怎生作个计较便好?今试期已近,若但迷恋于此,不惟攀桂无份,亦且身躯难保。”
闻人生道∶“我岂不知?为难舍着你,故此强与众欢,非吾愿也。”
静观道∶“前日初会你时,非不欲即从你作脱身之计,因为我在家中来,中途不见了,庵主必到我家里要人,所以不便。今殿在此多时了,我乘此无人在庵,与你逃去,他们多是与你有泄的,心头病怕露出来,料不好追得你。”
闻人生道∶“不如此说,我是个秀才家,家中况有老母。若同你逃至我家,不但老母惊异,未必兼容∶亦且你庵中追寻得着,惊动官府,我前程也难保。何况你身子不知作何着落?此事行不得。我意欲待赴试之后,如得第一,娶你不难。”
静观道∶“就是中了个举人,也没有就娶个尼姑之理。况且万一不中,又却如何?
亦非长算。我自出家来,与人写经写疏,得人衬钱,积有百来金。我撇了这里,将了这些东西做盘缠,寻一个寄迹所在,等待你名成了,再从容家去,可不好?”
闻人生想一想道∶“此言有理,我有姑姐,嫁在这里关内黄乡宦家,今已守寡,极是奉佛。家里庄上造得有小庵,晨昏不断香火。那庵中管烧香点烛的老道姑,就是我的乳母。我如今不免把你此情告知姑娘,领你去放在他家家庵中,托我奶娘相伴着你。他是衙院人家,谁敢来盘问?你好一面留头长发,待我得意之后,以礼成婚,岂不妙哉?
徜若不中,也等那时发长,便到处无碍了。”
静观道∶“这个却好,事不直迟,作急就去。若三日之后,便做不成了。”
闻人生就奔至姑姐家去,见了姑姐。
姑姐道罢寒温,问道∶
“我久在此望你该来科举了,如何今日才来?有下处也曾曾?”
闻人生道∶“好叫姑姐得知,小侄因为寻下处,做出一件事头来,特求姑姐周全则个。”
姑姐道∶“何事?”
闻人生造个谎道∶“小侄那里有一个业师杨某,亡故多时,他有一女,幼年间就与小侄相认。后来被个尼姑拐去,不知所向。今小侄因贪静寻下处,在这里西溪地方,却在翠浮庵里撞着了他,且是生得人物十全了。他心不愿出家,情愿跟着小侄去。也是前世因缘,又是故人之女,推却不得。但小侄在此科举,怕惹出事来,若带他回家去,又是个光头不便!欲待当官告理,场前没闲工夫,亦且没有闲便用。我想姑姐此处有个家庵,是小侄奶子在里头管香火,小侄意欲送他来到姑姐庵里头暂住。就是万一他那里晓得了,不过在女眷人家香火庵里,不为大害。若是到底无人跟寻,小侄待乡试已毕,意欲与他完成这段姻缘,望姑姐作成则个。”
姑姐笑道∶“你寻着了个陈妙常,也来求我姑姐了。既是你师长之女,怪你不得。
你既有意要成就,也不好叫他在庵里住。你与他多是少年心性,若要往来,恐怕玷污了我佛地。我庄中自有静室,我收拾与他住下,叫他长起发来。我自叫丫环伏侍,你亦可以长来相处。若是晚来无人,叫你留此伴宿,此为两便。”
闻人生道∶“若得如此,姑姐再造之恩,小侄就去领他来拜见姑姐了。”
别了出门,就在门外叫了一乘轿,竟到翠浮庵里。
进庵与静观说了适才姑姐的话。
静观大喜,连忙收拾,将自己所有,尽皆检了出来。
闻人生道∶“我把你去过了,等他们来家,我不妨仍旧再来走走。使他们不疑心着我。我的行李且未要带去。”
静观道∶“敢是你与他们业根未断么?”
闻人生道∶“我专心为你,岂复有他恋?要做得没个痕迹,如金蝉脱壳方妙。若他坐定道是我,无得可疑了,正是科场前利害头上,万一被他们官司绊住,不得入试怎好?”
静观道∶“我平时常独自一个家去的,他们问时,你推偶然不在,不知我那里去了,支吾着他。他定然疑心我是到娘家去,未必追寻。到得后来,晓得不在娘家,你场事已毕了,我与你别作计较。离了此地,你是隔府人,他那里来寻你?寻着了也索白赖。”
计议已定,静观就上了轿,闻人生把庵门掩上,随着步行,竟到姑姐家来。姑姐一见静观,青头白脸,桃花般的两颊,吹弹得破的皮肉,心里也十分喜欢。
笑道∶“怪道我家侄儿看上了你!你在庄上内房里住,此处再无外人敢上门的,管放心。”
对闻人生道∶“我庄上房中,你亦可同住。但若竟住在此,恐怕有人跟寻得出,反为不美。况且要进场,还须别寻下处。”
闻人生道∶“姑姐见得极是,小侄可暂来。”
从此,静观在姑姐庄里住。闻人生是夜也就同房宿了,明日别了去,另寻下处,不题。
却说翠浮庵三个尼姑,作了三日功果回来。
到得庵前,见庵门虚掩的。
走将进去,静悄悄不见一人,惊疑道∶“多在何处去了?”
他们心上要紧的是闻人生,静观倒是第二。
着急到闻人生房里去看,行李书箱都在,心里又放下好些。
不见了静观,房里又收拾的干干净净,不知甚么缘故?正委泱不下,见闻人生踱将进来。
众尼笑逐颜开道∶“来了!来了!”
庵主一把抱住,且不及问静观的说话,笑道∶“隔别三日,心痒难熬。今且到房中一乐。”
也不顾这两个小尼口馋,径自去做事了,闻人生得勉强奉承。
酣畅一度,才问道∶“你同静观在此,他那里去了?”
闻人生道∶“昨日我到城中去了一日,天晚了,来不及,在朋友家宿了。直到今日来不知他那里去了。”
众尼道∶“想是见你去了,独自一个没情绪,自回湖州家中去了。他在此独受用了两日,也该让让我们,等他去去再处。”
因贪着闻人生快乐,把静观的事倒丢在一边了。
谁知闻人生的心,却不在此处。
鬼混了两三日,推道要到场前寻下处。
众尼不好阻碍,让他把行李取了去。众尼千约万约道∶“得空原到这里来住。”
闻人生满口应承,自去了。
庵主过了几日,不见静观消耗,放心不下,叫人到杨妈妈家问问。
说是不曾回家,吃了一惊。
恐怕杨妈妈来着急,倒不敢声张,好密密探听。
又见闻人生一去不来,心里方才有些疑惑,待要去寻他盘问,却不曾问得其下处明白,得忍耐着,指望他场后还来。
见三场已毕,又等了几日,闻人生脚影也不见来。
原来闻人生场中甚是得意,出场来竟到姑姐庄上,与静观一处了,那里还想着翠浮庵中?
庵主与二尼,望不见到,恨道∶“天下有这样薄情的人!静观未必不是他拐去了。
不然便是这样不来,也没解说。”
思量要把拐骗来告他,有碍着自家多洗不清,怕惹出祸来。
正商量到场前寻他,或是问到他湖州家里去找他,终是女人辈,未有定见,却又撞出一场巧事来。
说话间,忽然门外有人敲门得紧,众尼多心疑道∶“敢是闻人生来也?”
开走出来,开了门看,见一乘大轿,三四乘小轿,多在门首歇着。
敲门的家人说道∶“安人到此。”
庵主却认得是下路来的某安人,慌忙迎接。
见大轿里安人走出来,旁边三四个养娘出轿来,拥着进庵。坐定了,寒温过,献茶已毕,安人打发家人们∶“到船上俟候。我在此过午下船。”
家人们各去了。安人走进庵主房中来。安人道∶“自从家主亡过,我就不曾来此,已三年了。”
庵主道∶“安人今日贵船脚踏贱地,想是完了孝服才来烧香的。”
安人道∶“正是。”用主道∶“如此秋光,正好闲耍。”
安人叹了一口气道∶“有甚心情游耍?”
庵主有些瞧科,挑他道∶“敢是为没有了老爹,冷静了些?”
安人起身把门掩上,对庵主道∶“我一向把心腹待你,你不要见外。我和你说句知心话∶你方才说我冷静,我想我止隔得三年,尚且心情不奈烦,何况你们终身独守,如何过了?”
庵主道∶“谁说我们独守?不瞒安人说,全亏得有个把主儿相伴一相伴。不然冷落死了,如何熬得?”
安人道∶“你如今见有何人?”
庵主道∶“有个心上妙人,在这里科举的小秀才。这两日一去不来,正在此设计商量。”
安人道∶“你且丢着此事,我有件好事作成你。你尽心与我做着,管教你快活。”
庵主道∶“何事?”安人道∶“我前日在昭庆寺中进香,下房头安歇。这房头有个床净头的小和尚,生得标致鼻常。我瞒你不得,其实隔绝此事多时,忍不住动火起来。
因他上来送茶,他自道年幼不避忌,软嘴塌舌,甚是可爱。我一时迷了,遣开了人,抱他上床要试他做做此事看。谁知这小和尚深知滋味,比着大人家更是雄健。我实是心吊在他身上,舍不得他了。我想了一夜,我要带他家去。须知我是个寡居,要防生人眼,恐怕坏了名誉。亦且拘拘束束,躲躲闪闪,怎能够尽意?我今与师父商量,把他来师父这里,净了头,他面貌娇嫩,认做尼姑。我归去后,师父带了他,竟到我家来,说是师徒两个来投我。我供养在家里庵中,连我家人,认做你的女徒,我便好容意做事,不是神鬼不知的?所以今日特地到此,要你做这大事。你若依得,你也落得些快活。有了此人,随你心上人也放得下了。”
庵主道∶“安人高见妙策,是小尼也沾沾手,恐怕安人吃醋。”
安人道∶“我要你帮衬做事,怎好自相妒忌?到得家里我还要牵你来做了一床,等外人永不疑心,方才是妙哩。”
庵主道∶“我的知心安人!这等说,我死也替你去。我这里三个徒弟,前日不见了一个小的。今恰好把来抵补,一发好瞒生人。是如何得他到这里来?”
安人道∶“我约定他在此。他许我背了师父,随我去的,敢就来也?”
正说之间,见一个小尼敲门进房来道∶
“外边一个拢头小伙子,在那里问安人。”
安人忙道∶“是了,快唤他进来!”
见那小伙望内就走,两个小尼见他生得标致,个个眉花眼笑。
安人见了,点点头叫他进来。
他见了庵主,作个揖。
庵主一眼不霎,估定了看他。
安人拽他手过来,问庵主道∶“我说的如何?”
庵主道∶“我眼花了,见了善财童子,身子多软摊了。”
安人笑将起来。用主且到灶下看斋,就把这些话与二个小尼说了。
小尼多咬着指头道∶“有此妙事!”
庵主道∶“我多分随他去了。”
小尼道∶“师父撇了我们,自去受用。”
庵主道∶“这是天赐我的衣食,你们在此,料也不空过。”
大家笑耍了一回,庵主复进房中。
见安人搂着小伙子,正在那里说话。
见了庵主,忙在扶手匣里取出十两一包银子来,与他道∶“此为定,我今留此子在此,我自开船先去了。十日之内,望你两人到我家来,千万勿误!”
安人又叮嘱那小伙几句话,出到堂屋里,吃了斋,自上轿去了。
庵主送了出去,关上大门,进来见了小伙,真是黑夜里拾得一颗明珠,且来攫他去亲嘴。
把手摸他阳物儿,捏捏摺摺,后生家火动了,一直挺将起来。
庵主忙解裤就他,弄了一度,喜不可言。
对他道∶“今后我与某安人台用的了,这几夜,且让让我着。”
事毕,就取剃刀来与他落了发,仔细看一看,笑道∶“也倒与静观差不多,到那里少不得要个法名,仍叫做静观罢。”
是夜同庵主一床睡了,惹得两个小尼姑咽干了唾沫。
明日收拾了,叫个船,竟到下路去,分付两个小尼道∶“你们且守在此,我到那里看光景若好,背个信与你们。毕竟不来,随你们散伙家去罢。杨家有人来问,说静观随师父下路人家去了。
两尼也巴不得师父去了,大家散伙,连声答应道∶”都理会得。“从此,老尼与小伙同下船来,人面前认为师弟,晚夕上做夫妻。
不多几日,到了那一家,充做尼姑,进庵住好。安人不时请师徒进房留宿,常是三个做一床。
尼姑又教安人许多取乐方法,三个人多得一颗头,尽兴淫恣。那少年男子不敌两个中年老阴,几年之间,得病而死。
安人哀伤郁闷,也不久亡故。
老尼被那家寻他事故,告了他偷盗,监了追赃,死于狱中,这是后话了。
且说翠浮庵自从庵主去后,静观的事一发无人提起,安安稳稳住在庄上。
见揭了晓,闻人生已中了经魁,喜喜欢欢,来见姑姐。
又私下与静观相见,各各快乐。
自此,日里在城中,完这些新中式的世事。
晚上到姑姐庄上,与静观歇宿,密地叫人去翠浮庵打听。
巳知庵主他往,两小尼各归俗家去了,庵中空锁在那里。
回复了静观,掉下了老大一个疙瘩。
闻人生事体已完,想要归湖州,来与姑姐商议∶”静观发未长,娶回不得,仍留在姑姐这里。待我去会试再处。“
静观又嘱付道∶”连我母亲处,也未可便他知道。我出家是他的主意,如何蓦地还俗?且待我头发长了,与你双归,他才拗不得。“
闻人生道∶”多是有见识的话。“
别了姑姐,拜过母亲,把静观的事,并不提起。
到得十月尽边,要去会试,来见姑姐。
此时静观头发开肩,可以梳得个假鬓了。
闻人生意欲带他去会试,姑姐劝道∶“我看此女德性温淑,堪为你配偶,既要做正经婚姻,岂可仍复私下带来带去,不象事体。仍留我庄上住下,等你会试得意荣归,他发已尽长。此时认是我的继女,迎归花烛,岂不正气!”
闻人生见姑姐说出一段大道理话,得忍情与静观别了。
进京会试,果然一举成名,中了二甲,礼部观政。
就起一本,给假归娶。
奉旨准给花红表礼,以备喜筵。
驰驿还家,拜过母亲。母亲闻知归娶,问道∶“你自幼未曾聘定,今娶何人?”
闻人生道∶“好教母亲得知,孩儿在杭州,姑姐家有个继女许下孩儿了。”
母亲道∶“为何我不曾见说?”
闻人生道∶“母亲日后自知。”
选个吉日,结起彩船,花红鼓乐,竟到杭州关内黄家来,拜了姑姐,说了奉旨归娶的话。
姑姐大喜道∶“我前者见识,如何?今日何等光采!”
先与静观相见了,执手各道别情。
静观此时已是内家装扮了,又道黄夫人待他许多好处,已自认义为干娘了。
黄夫人亲自与他?看戴了,送上彩轿,下了船。船中赶好日,结了花烛。正是∶红罗帐里,依然两个新人∶
锦披窝中,各出一般旧物。
到家里,齐齐拜见了母亲。母亲见媳妇生得标致,心下喜。又见他是湖州声口,问道∶“殿是杭州娶来,如何说这里的话?”
闻人生方把杨家女儿错出了家,从头至尾的事,说了一遍。母亲方才明白。
次日闻人生同了静观竟到杨家来。先拿子婿的帖子与丈母,又一内弟的帖与小舅。
杨妈道是错了,再四不收。女儿得先自走将进来,叫一声∶“娘!”
妈妈见是一个凤冠霞披的女眷,吃那一惊不小。
慌忙站起来,一时认不出。女儿道∶“娘休惊怪!女儿即是翠浮庵静观是也。”
妈妈听了声音,再看面庞,才认得出。
是有了头发,妆扮模样,若不仔细,也要错过。
妈妈道∶“有一年多不见你面,又无音耗。后来闻得你同师父到那里下路去了,好不记挂!今年又着人去看,庵中鬼影也无,正自思念你,没个是处,你因何得到如此地位!”
女儿才把去年搭船相遇,直到此时,奉旨完婚,从头至尾说了一遍。
喜得个杨妈妈双脚乱蹦,口扯开了收不拢来,叫儿子去快请姊夫进来。
儿子是学堂中出来的,也尽晓得礼仪,便拱了闻人生进来,一同姊姊站立,拜见了杨妈妈。
此时真如睡里梦里,妈妈道∶“早知你有这一日,为甚把你送在庵里去?”
女儿道∶“若不送在庵中,也不能有这一日。”
当下就接了杨妈妈到闻家过门,同坐喜筵,大吹大擂,更馀而散。
此后,闻人生在宦途时有蹉跌,不甚像意。
年至五十,方得腰金而归。杨氏女得封恭人,林下偕老。
闻人生曾遇着高明相士,问他宦途不称意之故。
相士道∶“犯了少年时风月,损了些阴德,故见如此。”
闻人生也甚侮翠浮庵少年孟浪之事,常与人说尼庵不可擅居,以此为戒。
这不是。偷欢得成正果。之话?若非前生分定,如何得这样奇缘?有诗为证∶主婚靡不仗天公,堪叹人生尽聩聋。
若道姻缘人可强,氤氲使者有何功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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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时间:2024-9-17 23:05:2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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